元宵节过后，外出打工的人们陆续离开家乡，村子似乎又恢复了宁静。但紧接着春天就来了，雨水，惊蛰，春分，清明，依次排开，热热闹闹。

　　如果说雨水是朦胧诗，那么惊蛰就是欢喜明亮的协奏曲。而春分和清明，虽然靠后一些，但一眨眼就已是鸟语花香。雨水过后，大地开始温润松软。惊蛰的雷，不仅叫醒了那些地下的虫子、枝头的新芽，还呼唤着那些缩了一冬的人。这时，如果农人没有及时下犁春耕，后面的谷雨、小满、芒种或将失去意义。而孩子们的春天，既散在田野里，也藏在课本中。村口小学传出琅琅读书声：“春种一粒粟，秋收万颗子……”听着这悠扬的韵律，感觉有一根根竹笋正在破土而出。

　　儿时在农村长大，村里都是耕牛犁地。犁地是庄稼人重要的农活，每户人家都配齐一套犁具，闲置了一冬又被搬了出来，缰绳僵硬如枯树枝，犁铧锈迹斑斑。但几天后，在牛背上吃劲的缰绳将跟乌梢蛇一样灵动，在泥土里穿梭的犁铧也将光亮如镜。调整犁铧，理好缰绳，给耕牛连续喂三天粮食加盐水，就等着开犁了。在老家，农人犁地时兴唱犁歌，歌声在春天被犁开的泥土中升腾，悠远辽阔，是沉寂了一冬后村庄里响亮的开场曲。

　　“叭”的一声鞭响，犁尾稍提，犁头扎入土地，耕牛就牵引着木犁翻开春天这本书的第一页。土地被犁开，纯净清新的泥土味扑鼻，田野里都是春的气息，沁人心脾，让人发自内心地想要唱出来，吼出来。老家人把在犁地时随性唱出来的调调叫犁歌。一般来说，耕田人犁完一行，在提犁掉头转向时，犁歌便从新土中响起，那声音在整个村子上空飘扬：“嗨啦啦哟——啦啦哟嗨——”犁歌没有歌词，只是一些音调和语气，声音高亢，千回百转，直冲云霄。

　　这样好的土地，逢着这样好的时节，自然要配上这样好的犁歌。犁歌响起时，声音可以跃过山岗，爬上树梢，和袅袅炊烟一起升腾，仿佛召唤着什么。突然，一个音急速下降，即刻戛然而止，仿佛钻入泥土里不见了。耕牛听到犁歌铆足了劲儿，干活的农人则放下手中的农具小憩，心也随之豁然开朗。

　　壮汉的犁歌响亮些，有时会惊到田边一株桃树，桃花猝不及防地抖落几片。春光笼罩的田野里，常常是一个人的犁歌唱罢，另一个人的歌声又起。有时是几个人一起唱，比谁的音大，比谁的声远，比谁的调长，如同上演一场盛大的劳动交响乐。

　　在厨房里做饭的女人听着各家男人高亢的犁歌，瞧着日头快要下山了，立即将菜倒入油锅，滋滋直响，热气缭绕。在晚霞的映衬下，大人扛着犁具，孩子牵着牛，挽着裤腿行走在桃红柳绿的田埂上，犁歌也随着太阳一起落下，直到隐入夜色之中。（陈见 作者单位：云南省大理州纪委监委）